我们都知道,恐惧和我们脑内的杏仁核有关,比如看恐怖片的时候,杏仁核会促进人体分泌肾上腺激素。肾上腺激素是人体控制人体面对危险的应激反应的最主要激素,而在性体验(包括狭义的性交和广义的异性接触)的过程中,肾上腺激素的水平也会增加,使人心跳加快。这一事实在某种程度上暗示,恐惧和性体验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可能会相互转化。

虐恋的心理学

在自虐/他虐以及BDSM下,从方(受)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安全不会受到威胁,从而可以将意识下的原初情绪,经由意识处理转化为其他情绪。受虐本应产生恐惧,但是在原初情绪由杏仁核产生,传递到皮层,由人意识到之后,由于从方同时清楚地知道不需要恐惧,因此后面的情绪转化过程被意识重定向了。再加上肾上腺水平的变化,人脑倾向于将该原初情绪重定向为与恐惧反应类似的性体验。所以,SM中最为重要的基础是:主方要让从方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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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Medium

SM(Sadomasochism)通常与性行为相关,包括给予或接受“快乐”,这种快乐来源于施加或接受痛苦与屈辱。SM可以增强性快感,在某些情况下还可以作为性爱的替代品或是必要条件。在做爱过程中施加痛苦是为了刺激产生快感,模拟出的暴力行为可以形成或表达对对方的依恋。事实上,SM常常是受虐的一方自己主动要求的,受虐的一方会通过微妙的情绪变化主导SM的整个过程。

两厢情愿的SM不应该与性侵犯混为一谈。施虐受虐者只在性爱过程中寻求痛苦与屈辱,在其他情况下并不会这样做;他们也不喜欢那种不分对象、不受约束的单纯的暴力或虐待。总而言之,SM爱好者并不是精神病患者。心理变态和反社会性人格障碍是一种可诊断的精神疾病,但SM一般是诊断不出来的,除非SM给本人或他人造成了严重的痛苦或伤害。

一些调查表明,女性对于虐待狂的幻想和男性一样普遍。不同的是,有虐待倾向的男人似乎往往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就发展出了这种倾向。一些人是纯粹的虐待狂,另一些是纯粹的受虐狂,但许多人的程度都是大不相同的,他们也有可能在两种角色之间“相互转换”。

SM一词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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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Digital Journal

SM是施虐癖(sadism)和受虐癖(masochism)的合成词,由19世纪的德国精神病学家理查德·冯·克拉夫特-埃宾(Richard von Krafft-Ebing)提出。他还谈到了男性天生的、根本性的虐待倾向和女性的受虐倾向。

克拉夫特的施虐癖这个词来源于18世纪的萨德(Marquis de Sade),他是《瑞斯丁娜,或喻美德的不幸》(Justine ou les Malheurs de la Vertu)等书的作者。由杰弗里·拉什(Geoffrey Rush)、凯特·温斯莱特(Kate Winslet)和迈克尔·凯恩(Michael Caine)主演的电影《鹅毛笔》(Quills)就是受萨德故事的启发。

“想象的乐趣令人何等愉快!在那些美好的时刻,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没有任何生物反抗我们,我们摧毁了整个世界,用新的东西重新填充这个世界,然后又反过来再次摧毁这些新的东西。我们拥有犯罪的每一种手段,一种不落,全都用上,把恐怖扩大百倍。”——萨德

受虐癖(Masochism)这个词则来源于19世纪《穿皮草的维纳斯》(Venus in Furs)的作者利奥波德·范·萨克-马索克(Leopold von Sacher-Masoch)。

“男人是欲望的主导者,女人是接受者。这是女人拥有的决定性优势。大自然借助于人的激情,把男人交到了女人手中;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如何让男人成为她的附属品、奴隶和玩具,如何在最后用一个笑容就轻松背叛了他。”——马索克

卢梭(1712-1778)。图源:维基共享资源

施虐癖和受虐癖这两个词虽然起源于19世纪,但它们所描述的现象却有着更加悠久的历史。卢梭在他1782年的《忏悔录》(Confessions)中大胆地谈到了自己从童年时期挨打的体验中衍生出的受虐狂的性快感,他说:“冒险说了这么多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家乔万尼·皮科·德拉·米兰多拉(Giovanni Pico della Mirandola)也写到了一个只有被鞭打才能勃起的男人。再往前追溯,公元2世纪的《爱经》(Kama Sutra)中也提到了性爱过程中两厢情愿的SM行为。

早期的SM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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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The Daily Cross Hatch

德国医生约翰·海因里希·梅布姆(Johann Heinrich Meibom)在《关于在医学和性爱中使用鞭打疗法的论文》(1639)中阐述了第一种受虐癖理论。梅布姆认为,鞭打男性的背部会让他们肾脏内的精液变暖,变暖的精液流入睾丸时会刺激产生性兴奋。其他的受虐癖理论则认为血液变暖或是性唤起可以减轻肉体上的疼痛感。

克拉夫特在《性精神病态》(Psychopathia Sexualis,1886)一文发表时,还没有将施虐癖和受虐癖这两个词合在一起,他当时还认为它们分别起源于不同的性爱和性唤起的逻辑。弗洛伊德在《关于性爱理论的三篇论文》(Three Papers on Sexual Theory)中指出,施虐癖和受虐癖常常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他把这两个术语合在了一起。弗洛伊德认为,施虐癖是男性性本能中侵略性的一种扭曲的表现形式,受虐癖是施虐癖对自身施虐的一种形式,比单纯的施虐还要更加严重。

弗洛伊德还指出,在性爱过程中施加和接受痛苦是“所有性反常行为中最常见也最重要的”倾向,并将其归因于童年早期心理发育的不完全或异常情况。弗洛伊德很少关注女性的SM情况,这也许是因为人们认为施虐癖主要发生在男性身上,也可能是因为受虐癖通常被认为是女性身上一种与生俱来的正常倾向。

英国医生哈夫洛克·埃利斯(Havelock Ellis,1859-1939)在《性心理学研究》(Studies in the Psychology of Sex)中提到,施虐癖与受虐癖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他还将受虐行为限制在性的领域,与普通意义上的虐待和残酷行为区分开来。

法国哲学家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的想法则大不一样。他在《冷酷与残酷》(Coldness and Cruelty)一文中主张,SM是一个人为捏造的词,施虐癖和受虐癖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现象。他还给出了施虐癖和受虐癖的全新表述。可惜,我好像没办法完全理解他的表述。

解释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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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Center for Object Relations

一般来说,SM也一样难以理解。在这里,我想说说我自己的几点看法。有些人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是,有些人可能不是,两者并不是互相排斥的。事实上,我们很多最强烈的情绪都来源于不止一种冲动。

显然,施虐者可以从力量、权力和控制的感觉及受虐者的“痛苦”中感受到乐趣。

施虐者惩罚性吸引对象的欲望可能是无意识的,只是为了激起欲望、征服他;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是因为欲望没有得到满足或是打翻了醋瓶子。

有时施虐者将自己的伴侣物化,当成了低人一等的物品。这样一来,施虐者就不需要面对伴侣的情感包袱,还可以欺骗自己说:做爱并不是意义多深刻的行为,它只是一种欲望,不是什么制造爱情结晶的亲密行为。施虐者把伴侣变成了一个奖杯,一个单纯的玩具;如果一个人拥有了一个玩具,他可以打它,但不可以爱上它,也不会被它伤害或是背叛了。

施虐癖也可能是一种被迫迁移的行为,将愤怒和内疚等不好的感觉替换、投射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让受虐者变成了代人受过的替罪羊。寻找替罪羊是人性中非常古老、根深蒂固的一种冲动。在《利未记》中,上帝指示摩西和亚伦每年要祭上两只公羊。第一只羊被杀死,血洒在圣坛上。然后大祭司把双手按在第二只羊的头上,宣布犹太民族在一年中所犯下的罪过都已经转嫁到这头羊身上了。第二只羊不会被杀死,它会背负着人的罪恶被放逐荒野,因此被称为“替罪羊”。教堂圣所中的圣坛具有象征意义,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这种牺牲,最终被牺牲的对象是耶稣本人。

对受虐者来说,扮演被征服的无助角色可以解除他们的压力、责任或是负罪感,还可以唤起孩子般依赖、安全、受保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作为衡量彼此亲密关系的指标。另外,受虐者在获得施虐者认可、掌控对方注意力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控制着对方,也能从SM中获得乐趣。

对于施虐、受虐的双方来说,SM可以说是一种加强正常性关系的手段(疼痛会释放胺多酚和其他激素),是一种新玩法,可以让双方回归到更原始或动物的状态,探索对方的底线,塑造对方的心理和情感现实。罗马娜·伯恩(Romana Byrne)在《性美学》(Aesthetic Sexuality)中甚至提出,与风格、愉悦和身份相关的某些美学目标可以刺激产生SM,因此我们可以把SM和艺术创作相提并论。

你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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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Outlander Cast

许多“正常”的行为,如幼儿化、搔痒、爱的咬咬都明确含有SM的一些元素。看这篇文章,你也许会认为SM只适用于少数“异端”,但事实是,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SM倾向。用罗马剧作家特伦斯(Terence)的话来说,“我是人,人有的我都不陌生”。

在几乎所有的感情关系中,总有一方爱得比另一方要深,让爱得不那么深的人成为主导者,爱得更深的人变得卑微、顺从,希望得到对方的安抚、取悦和引诱。最后,爱得不那么深的人开始感到窒息,需要一点空间和距离;如果他要求的距离太远,爱得更深的人可能会因此变得很冷淡,或者干脆转身离开。这反过来又让爱得不太深的人发生了反转,成为这段感情中爱得更深的那个人。双方重新建立平衡之后,新的平衡又会再次被打破,如此不断反复。统治和征服虽然是大多数感情关系中的要素,但它们同样也可能会变得无聊、惹人烦,或者像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变得不成熟。

恋人之间不应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应该有信心、有勇气超越这个游戏——结婚不是唯一的方法。两个人要学会互相信任,把对方看作真正、完全意义上的人,要把对方看作是目的本身,而不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真正的爱是尊重、分享、滋养、使能的,但又有多少人足够成熟,能拥有真正的爱呢?

当然,一个巴掌是永远拍不响的。

作者简介:

Neel Burton,英国精神病理学家,作家。著有《疯狂的意义》(The Meaning of Madness,2008)、《掌控你的心灵》(Master your Mind,2009)《天堂和地狱:情绪心理学》(Heaven and Hell: The Psychology of the Emotions,2015)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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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利维坦):虐恋的心理学